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专访首届进博会艺术总监童雁汝南:有心策展人,“无为”艺术家

俞程一 复旦青年 2023-04-06

“这是一条学术上很难成功的路,也是一条市场上很难成功的路。不容易获得关注和市场,也意味着很少有人会来打扰。”童雁汝南这样说,“现在看来,我起码给自己赢得了十几年的时间。”

复旦青年记者 俞程一 主笔

复旦青年记者 董彦如 报道

复旦青年记者 李鑫瑀 编辑


辗转杭州、上海、湖北、四川等七个省市,拟定上千份备选展品,实地探访几十名艺术家,发出百余份创作邀请……作为首届进口博览会艺术总监的童雁汝南和他的团队,在无数次熬夜和通宵中度过了2018年的夏秋。


这并不是童雁汝南第一次操刀国家级的展会。从2016中国杭州G20峰会,到2017年厦门金砖国家峰会,他和团队缔造了一个又一个中西合璧的礼仪空间,向世界展示中国的艺术水准以及文化外交的软实力。


而童雁汝南的愿望不止于此:他更期待以此加深中西艺术的对话,表达自己对于艺术公共性的思考。他有一个观点:无论东方或西方,一切艺术都源自上古天地观和老庄思想——这就是道,是一种超越了壁垒的公共性。越接近“道”的艺术,就越是好的艺术。1997年,他开始了沿用至今的创作方式:摈弃现代艺术中构图、透视的形式,取之以固定的尺幅和角度,将西方艺术的肖像作为天地观的载体,“像画山水沟壑那样画人的脸。”


二十五年如一日,这是他抵近“道”的一种修行。


“充满希望的新星”


人间行走了45年,对幼年时代,童雁汝南有很多记忆不再清晰。他说不清自己的名字究竟是什么含义,他也忘记了在少时在李可染先生家学国画时,先生究竟讲了什么。但有两样东西却记忆弥新。


童雁汝南说道,一个是李先生绘画时,宣纸落墨晕开的万千气象,那种“磅礴”,在他后来创作肖像画的过程中还不时涌现;另一个则是四五岁的时候,他躲进屋子闷头练习书法的那股“奇异”渴望,“到现在也说不清是哪里来的”。


童雁汝南的艺术生涯开始得相当早。1977年,童雁汝南出生在江西九江。他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:四五岁的时候,他不习惯和别的小朋友争抢打闹,只是一个人关在屋子里,偷偷练习书法。用他自己的话说:“很早就有一股劲头,想把这件事做好。现在想起来可能不合常理,但确实是事实。”


这或许和童雁汝南的周遭环境有关。他猜想,那股学书法劲头可能是来自父母的熏陶:“小时候爸爸妈妈带着我去了很多大山大河。回到自己的小的世界里,就不会和小朋友去争半块橡皮。山水开阔,人就开阔了。”


据童雁汝南回忆,父亲业余行医,中医医术很高,有着药到病除的功力。脾气也大,行医之余也画一些画。


▲童雁汝南幼年/图源:网络


迅速的成长之后是迅速的成名。很快,江西文联举办了童雁汝南和姐姐童靓的书画联展,姐弟的180幅作品和公众见面。随后,艺术交流、作品收藏的邀约也纷至沓来。童雁汝南7岁时的作品,或远渡重洋,在日本、美国等地展出;或被名家、名人和机构收藏。央视为这对姐弟制作了一个专题纪录片,名字叫作《充满希望的新星》。


▲童雁汝南姐弟书画展/图源:网络


这段过往经历条陈清晰地躺在雅昌网“童雁汝南”的主页上,却很少被童雁汝南自己提及。在他的口中,这一切被概括为“各种各样的事儿”。“过早成名,被塑造成一个标杆,就会有各种各样的事……到访一个领导,或者来了一个纽约的代表团,(我)可能就得代表政府,去出席各种文化性的场合。”童雁汝南这样回忆道。


在这“各种各样的事儿”里,童雁汝南很早感受到了做艺术有一种“不被理解的孤独”。虽辗转于应酬之间,却仍有触动童雁汝南的部分。“我们当时参加一个展览,有国家元首出席。那时候只有李可染先生能带着相机,他悄悄给我姐拍了一张照片。”他后来回想,大师对他的影响反而不是技法上的。“先生并不是真的从画面上教你这么做,但是先生的关怀和气度,是给人启发的。”


为自己赢得时间


直到11岁,童雁汝南都还浸淫在传统艺术的世界里。他日后熟悉的画笔画刀、以及他激赏的莫兰迪都还没有出现;后以半生持操的肖像画创作也还没有开始的迹象。直到父母为他做了个决定。


“到了小学五年级左右,”童雁汝南回想道,“有一天父亲突然走进来,把所有的宣纸和毛笔都收起来,封好。我从此就不再画国画,不再写书法了。”在童雁汝南心中,父亲尽管脾气急躁,但是很有智慧。尽管这个决定得罪了一些人,但最后,童雁汝南还是像父母计划的那样,从零开始,学习油画。


据童雁汝南回忆,对于父母的决定,他本人“应该没什么意见”,因为自己已经相当厌倦那种生活。今天的他看来,这个变化不仅及时,而且对他产生了深远的作用。“原来的状态,我一年的课程里大概有一半是没法上的。如果这样下去,整个人可能会废掉。”童雁汝南说,之后的一年,父亲谢绝了一切展览的邀请。从瞩目的舞台中退场,转而从零开始学习西方美术,童雁汝南认为,是对自己的一次拯救。


▲童雁汝南在中国美院/图源:网络


“将一条容易成功的路回绝”,这个做法为童雁汝南争取到了一次内观和沉淀的机会。后来,他开始独立做出这样的尝试。1997年,童雁汝南开始了自己的肖像创作:模糊的面孔,正视的角度,平涂的背景,大小为44cm×31cm的肖像成为了其雷打不动的创作内容。


在童雁汝南看来,学习西方美术而选择肖像画,是“老庄式不选择的选择”。肖像画是西方艺术史最常见的艺术形态,占据了大半部西方艺术史。因其常见,想要在前人的基础上有所创建,更是难上加难。


但是童雁汝南反对刻意为之的独特,他相信自然而然即将发生的事情,没有刻意回避的理由。他说:“我不会主动和别的艺术家拉开距离。在主动拉开的过程中,就陷入了另一种对形式的追求,它就不再是一个自然的、浑纯的状态。”2000年6月,他写完了自己的毕业论文,题目就叫《对肖像艺术的一点理解》。


“这是一条学术上很难成功的路,也是一条市场上很难成功的路。不容易获得关注和市场,也意味着很少有人会来打扰。”童雁汝南这样说,“现在看来,我起码给自己赢得了十几年的时间。”


艺术不该是消费品


如果想要像划分莫奈的创作阶段那样,给童雁汝南的肖像创作分个早中后期,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。童雁汝南自己也感叹:“疫情前后许多纵深的变化,包括对人的思考,在画面上很难呈现出来。”一部分也是因为,绘画时他很少考虑技术和策略,他希望自己的创作能抵达“画可通道”的浑然。


看起来一贯不变的画面在某种程度上也是童雁汝南生活的写照。在杭州,童雁汝南早晨五点起床读老庄;八点半进入画室,一直创作到傍晚;晚上一般不吃晚饭,也免去了许多应酬。但是有时为了策展和一些其他事务,他需要开会到夜晚。


策展的辛苦无需多言。筹备首届进口博览会的时候,童雁汝南和妻子的第一个孩子降生了。除了生产当天,童雁汝南和妻子孩子见面之外,其余的时间,他都在上海、杭州等地辗转。一个父亲,一个创作者,还要成为一名策展人,就必须从前两个身份里挤出时间。“有时候也挺痛苦的。”童雁汝南坦言,“对一个创作者而言,除了创作之外,其他事情都不是我最想做的。但是行业是需要一个标杆的——G20或者金砖会议,这些空间的选品可以成为行业的标杆,可能引领行业的方向”。


他感受到了资本对艺术行业的冲击:“藏家的介入,如果把握不好,对于艺术市场和艺术生态的伤害是很大的。许多人只是为了今天接手,明天转卖。这样不可能选出好的艺术来。”他深深感慨资本涌入让艺术变成一种简单的消费,“艺术发展到今天,有着各种各样的艺术展览,看似极其繁荣,但站在整个艺术史上看,却是艺术史上最黑暗的时期。”


在他心中,“艺术不应该是简单的消费品,更不是时尚”,艺术应该和宗教、哲学最为接近,具有对于时代的超前性,也因此,艺术能够担负起部分反思人类整体命运的任务。“一个有名气的和商业上成功的画家可以和时代现状有紧密结合;但一个真正好的画家是对于这个时代有一种超越性,很多时候是走在整个思想史的前沿的,甚至和时代是相反的”。


摆脱流行的意见,做到独立,这一点,童雁汝南已驾轻就熟。“在关于我话题的公众平台下,经常有人把我骂得体无完肤。但我不理会这些,这让我觉得踏实,因为我意识到,我没有在迎合别人。”


他相信,一个人足够坚持自己的艺术原则,是可以做到慢慢改变市场的。他也曾策划了几十个展览,专门发掘尚未成名的青年艺术家,并推荐藏家购买他们的作品。令他惋惜的是,艺术家往往不得不让市场来改变自己的坚持,“艺术家削尖了脑袋想要拉开身位,对创作的伤害很大。”


▲创作中的童雁汝南/图源:童雁汝南


画里画外,念一部“经”


新冠来袭的2020年,一切都停了下来。海内外的策展无法落地,“面对面”的肖像创作更成为一种奢侈。命运再一次给了童雁汝南一个内观的契机。


“从前策展的时候,更关注的是展品之间线性的逻辑关系,想要让展品按照动线,在每个阶段阐述各自的文化观点。今后,我会从各个民族的交融的角度来思考问题。”一场疫情,暂停了原本策展的节奏之后,他开始感到自己身上出现明显的变化:“创作上最大的变化,就是以前线性的、逻辑的思考变少,而更多地关注到人本身。”一直以来,他都相信感性的思考有着独特的力量,“感性的思考有着不可替代的穿透力,从另一个维度去观悟天地,能够抵达线性思维到不了的地方。”


童雁汝南作品“我是谁”,创作于2020年


来到复旦大学客座之后,童雁汝南曾经以讲座的方式与艺术哲学系的师生交流。哲学和艺术训练导致的思维不同,让他印象深刻。“我的发言比较发散,东一句西一句,在现场有种‘格格不入’的感觉。”他深刻感受到,不同思维背景相互启示的必要性。


童雁汝南形容自己是一个“没有野心的艺术家”,不去思考画风策略,不想着削尖脑袋出人头地。对于肖像画创作的尝试,他也做不了必定成功的保证。但他相信,用肖像承载山水精神,如果能够自然生长出什么,一定会有旺盛的生命力。所以,他并不急着将这一幅作品看作抵达下一幅作品的阶梯。“尺幅,角度,背景,没有什么是变的。当这一切都不发生变化的时候,就会反思,还有什么在变?一切就向内,向深去发展。”


“艺术比策展更难。做好策展,只要想清楚怎样做好项目,在实操层面去实现它。但艺术不一样,你有可能向着艺术的反方向做了一辈子。”童雁汝南坦言,“从一幅作品到下一幅作品,就像小和尚念一部经,有没有变化很难去说。有可能渐悟,或者在某个时间顿悟,有可能一辈子都不懂。这二十五年,只是刚刚开始,甚至还没开始。”


微信编辑丨李鑫瑀

审核丨甲干初 徐竞彦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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